吒溪河游记

一日,几个人相约到吒溪河耍玩。

吒溪河是长江的支流,枝枝蔓蔓从深山蜿蜒而出。汇合口,曾经水势喷薄,声如雷霆,是峡江的最险处。大坝筑起高峡平湖后,江水、河水融汇,吒溪河更显得山长水阔了。江水起落,吒溪河也随之起落,唇齿相依。我眼前的吒溪河碧水盈盈,鸟雀飞舞,山川倒影如梦,实在令人赞叹。风推动水面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
吒溪河两岸,村庄面貌大为改观。公路两侧花团锦簇,芳草萋萋。房子都涂上了橙色,与遍山满坡的柑橘相映成趣,色调温暖,配合着青山绿水的格调。橘园间也铺设步道,就像给橘园镶上了金边。进村买脐橙的、耍玩的人络绎不绝。在晴朗的天气里,村庄的上端还有玩空中滑翔的,飘飘逸逸,忽上忽下,最后落到人间。岸边有坐景观小火车的,慢慢腾腾地沿途观景,十分逍遥。农户都动起来了,办民宿,建农家乐,做柑橘生意……

我们来到吒溪河畔一户人家,为这户刚建的民宿写写画画,点缀文化。这是一栋五层楼的房子,临河而筑,大开窗。拉开窗帘,吒溪河就在窗外,河景浮于窗上,仿佛水在窗上缓流。

主人养了只大白鹅,并没有喂什么食料,仍长得颈长体胖的。它自己找吃的,天天到溪河边觅鱼寻虾,也在山坡地头上搜些花花草草。我踩着大白鹅的足迹,沿水边散步。

突然我看到两只野鸭在水上浮游,褐色羽毛,并排平稳地划行,嘴里发出叫声,好像一对运动员在竞赛,水波拖成绵延的长线,扇子一样向两边伸展。忽而又一跃而起,箭一样射出去,水面哗哗哗哗,我仿佛听到了箭簇飞来的声响,两只野鸭也像两艘小小的快艇,划出两条泛白的水道。飞行几丈远后,不约而同停下来,两脚像桨片一样又慢慢划动,步调一致,心有灵犀。一会儿又钻入水中。鸭子消失了。两个同心圆向外扩散,多像古树的年轮啊。旋即又交叠错杂,水波缭乱。我的目光在水面搜寻着,感到茫然,不知它们会潜游到哪里去。过了几十秒钟,鸭子露出水面,大约潜行了两丈多远。在水下潜行,它们也很快。它们第二次潜水到浮起来时,我看了看表,一只憋了28 秒,另一只30秒。几乎同时在一处露了出来。它们用嘴梳理摩挲一会儿羽毛后,便游到草丛里觅食去了。晚上,它们可能就在草丛里过夜。这对野鸭就是相互依恋的情侣,须臾也不会分离。这样的情景让我难忘。不一会儿,又来了成行的野鸭,嘎嘎地叫,一时游成一线,一时又分行游成几列,队伍随时在变换呢,它们也是有秩序规则的。绿头鸭最打眼,它是行列里的明星。后面还跟了成群结对的鸳鸯,像一些小小的花船在划动。

我在江边长大,记忆里只有浑浊翻滚的江水,滔滔不绝。我儿时从没见过野鸭在江上出没过,只见过洪水爆发时,卷走过一些牲口。曾经汹涌的峡江,变为平静的水库后,一江清水,成为飞禽们的家园,鸳鸯、鸭子、白鹭、苍鹭等随处可见。今日所见的野鸭,更是感受到它们生活在这片水域的惬意神情。它们自由自在,并不惧怕人类了。整个世界都融融洽洽的,真温暖!

第二天早上,我又去岸边活动,突然吹来一股风声,侧耳一听是振翼扇翅的声响,一抬头,见一群大雁从天上飞来,纷纷落到草甸上,围住了白鹅,盯着白鹅瞧。仿佛遇见了同族和知音。大雁落下毫无预兆,白鹅瞬间傻了。面面相觑。歪了几下头,乜斜着雁们,半天才“哦”“哦”“哦”叫了几声,混杂着颤栗和惊恐,与平日悠闲时舒展的叫声全然不同。大雁们也回应了几声,不知是欢笑,还是兴奋。我仔细瞧瞧大雁,灰色面目,形态似鸭,又似鹅,在草甸上走路也与鹅神似,但比鹅轻盈。

白鹅见群雁不是来“围猎”的,胆子大起来,走了几步,转了两圈,竟向一只大雁扑去,大概想撵走大雁,这是它和主人的地盘,岂能容“他人”来侵占呢?那只大雁也展开翅膀勇猛地迎了上去,与白鹅扑打纠缠一体,其余的雁都飞向空中观战,像腾起的战机。最终,白鹅被拍打落进水里。交手后,才知雁的翅膀是一把铁扇子啊。鹅在鸡鸭群里是霸主,没想今日败北于“天上来客”。群雁又落到草甸上,各自在草丛里觅食,像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一样。白鹅上了岸,伸着长长的脖子,慢步着,顾盼着,神情沮丧。它走进了大雁的圈子,得重新认识这群新朋友。

雁们吃一阵子,又突然腾空而起,在空中舞蹈,如楚舞婀娜,然后落到水面,加入了野鸭和鸳鸯游行的行列,与各路禽鸟打成一片,融入其中,它们划动自如,洒脱无羁,这是多么快乐的天地啊。水上的画面,在我的眼里,展现了群像的美好。这就像诗人一样,与身边的人打成一片,才会形成社会力量。雁属于大众的。天空、陆地、水上,都是它的舞台,随时都演奏音乐的交响,激发出这片水域新的生机,四围的景物因此也更活跃,更闪亮。

过了两个月,气温低下来,雁们全飞走了,白鹅从此失魂落魄,形单影只,再不归宿,十天半月也寻不着它的踪迹。

我对主人说:“养白鹅吧,再多养一些。”

我相信大雁还会飞来。明年是不是飞来得更多呢?

(作者单位:秭归县文联)